2010年10月1日 星期五

轉貼 我那野蠻的身體 - 父親劫

父親劫

這是一個三十多年前的老故事,以前,在鄉下,沒人知道這是什麼病,更不知疾病與遺傳有關(因發病前與常人無異,大多數病人發病的時間大約在35 – 45歲之間,正值人生的黃金十年)。沒想到,我現在也踏著父親當年蹣跚的腳步;慢慢走向死亡。因為目前沒有積極的藥物可供治療,也沒有方法可以改善,更沒有辦法能夠阻止或延緩病情的發展,只能眼睜睜看著健康流失,自生自滅,要如何面對日後的人生?內心既惶恐又無奈。

我記得很清楚,那一天,是六月底,天氣晴朗,天空深藍,萬里無雲,陽光燦爛,我剛結束期末考的第二天,我知道,道別的日子就要來臨,因為家人來信說父親不食也不語,兩眼無神,心智混亂。“雖不中亦不遠矣!”他已臥床四年,大家心裡早有準備。果然,那天下午,我就接到了父親的死訊,他因小腦萎縮症引發身體多重器官衰竭而亡,享年64歲,雖然心理早有準備,但是聽到消息的一剎那還是很震憾,沒想到父親只是我生命中的過客(父子關係不過才維持了二十多年)。曾經是子女大玩偶的父親竟然走了,真令人難以接受(回憶半世紀前的民國四十七年,1958年,當時我還是一個小一的學生,爸爸將我高高舉起,坐在他的肩膀上,我的双手緊緊抱住父親的額頭,爸爸一幅”有子萬事足”的滿足表情,從此,父親馱我的背影,就深深烙印在我的記憶之中,永難忘懷)!在那之前,我對父親的印象是”萬能且永恆的”。

我和在台北討生活的妹妹兼程坐夜車南下奔喪,清晨回到我所熟悉的老家,一切都沒有改變,紅門、灰瓦、白牆、沙發,床板…..除此之外,就多了爸爸的遺照和香案,在相片中,穿著軍裝的父親,年輕又帥氣,對著家人微笑(好像真是「音容『怨』在」),彷彿要自照片中跳出,告知我們兄妹,述說他在人間所遭受到的不平和折磨。

在香煙裊繞的頌經聲中,我注意到白色的牆壁上不知何時停了一隻棕色的飛娥,牠細細的腰,瘦長的腿,配上如千斤般沉重的一雙大翅膀;特別在翅膀的末端,還有兩個大黑點,就像是父親的一双眼睛,正在凝視著我們,牠像極了是父親的化身。我確定是父親來看我們了,他想和我們說,他很孤單,在過世時,身邊沒有一個親人來送終,想到這裡,我感到萬分的難過和自責,還好,他已羽化成仙,隨著父親的往生,人間的一切磨難和糾葛頓時都消失在「煙消雲散」之中並「化為烏有」了。因為思念家人,所以他才變成飛娥來看我們。殯儀館作業人員特別叮嚀,不要將熱淚滴到父親冰冷的遺體上,火化遺體時,不要回頭說再見。

想到父親平時說話吃力又不清,可是一談到剿匪或抗日,他就興奮得「手舞足蹈,口沫橫飛」。畢竟,這都是他所親身經歷過的戰爭,當時沒有鄧麗君,更沒有費玉清,只有周璇。諷刺的是,最後,雖然他已臥床,骨瘦如柴(往生時體重只剩下三十公斤左右),但死亡證明還是註明死亡原因為:「高血壓」(可見一般醫生對此病並不十分瞭解),是巧合還是無知?沒人願意去追究。無奈病情的發展正如今天的專科醫師所預言;病友若乏人照料,會在發病的十年內因摔跤而受傷,而臥床四、五年內就會死亡。回想起來,昔日父親病情的進展應驗了所有今日專家的預言,他臥床後正一步步走向死亡,但家人卻無力阻止悲劇的發生。

直到傍晚,仍不見飛娥移動,晚上,我對著牠說:「爸爸,你放心的走吧!我會好好照顧家人。」說也奇怪,第二天一早飛娥就不見了,無論如何,我確信爸爸已聽到了承諾,見到了家人。

為何一大清早就飛來一隻飛娥?無奈牠不會說話,誰也說不清,也許真的是父親來看我們了!

PS.按標題自動連結:母親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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