縱貫線與五月天
【聯合報╱詹偉雄】
2010.02.18 03:45 am
演唱會的「現場性」,是它的核心特質:歌手真摯的表演、觀眾毫不含糊的互動、絢爛的燈光,以及深具撞擊力的音響效果,這些都是單調與例行化都市生活中的「意外」,是體驗經濟的魅力所在。
但是,並不是每場演唱會都一樣,不同的歌手其實創造著不同的演唱會,譬如「縱貫線」與「五月天」。
中年歌迷與學生粉絲
「縱貫線」是由老生代音樂人羅大佑、李宗盛、周華健與現役的張震嶽所組成的臨時四人團,他們於前年相約,進行一年巡迴演出並嘗試共同創作。「五月天」則是由四位師大附中同學發起的搖滾樂團,團名取自當時貝司手瑪莎的BBS網路暱稱「mayday」(無線電通話時的「求救」之意),自一九九七年三月組團以來人氣便扶搖直上,有「台灣天團」之稱。
我在「縱貫線」(終站演唱會)與「五月天」(DNA創造演唱會)各自網路開賣的第一分鐘,便買到了票,半日後再到網路上看:兩場「縱貫線」的售票慢條斯理,而三場「五月天」則已秒殺賣光(隨後加開一場)。進了小巨蛋,兩團觀眾迥然不同:「縱貫線」歌迷中年人占大宗,而雖然「五月天」的成員們都已卅好幾(最年輕的瑪莎也已卅二歲),但滿場粉絲明顯以學生青年為主力。由現場觀眾與歌手的互動也可看出:「五月天」粉絲聲嘶力竭投入,而「縱貫線」的歌迷則是熱情但自制。
論音樂,「縱貫線」編曲由李宗盛的馬來西亞老友周國儀(Mac Chew)擔綱,聲線立體而華麗,羅大佑的〈皇后大道東〉一曲與四人合作的〈亡命之徒〉好聽至極;「五月天」這邊,整場專攻節奏,電吉他刷了再刷,配器也許單調一些,但電氣音牆自然造就出某種悲劇感,當阿信唱著〈放肆〉裡的「哥倫布只要有一顆星光,就膽敢橫越大西洋,我還有一把吉他,我還有一群死黨,為什麼還不大聲唱……」之時,我身邊的年輕人早已熱淚盈眶。
時光隧道與熱情祭典
「縱貫線」的中年歌迷,來到現場彷彿進入時光隧道,他們要聽的是「昔日的歌」,為滄海桑田的現在連結上(聽羅大佑、李宗盛歌時的)昨日青春,當年那曾經占滿生命全部的歌(例如〈野百合也有春天〉)如今雖不再刻骨銘心,卻擁有一種透過「時間」渲染的審美悸動。「五月天」的青年粉絲則把演唱會當成一場神聖的祭典,他們共同唱著阿信要他們唱的歌詞,可看出從彼此間得到的溫暖和從樂團那兒得到的一樣多,一次又一次的安可讓演唱會的結束變得困難無比;相較之下,「縱貫線」的一次安可之後,所有觀眾便都起身———人生經驗提醒:該散場就應散場如儀,何況還有許多事得先準備、待料裡。
「五月天」演唱會不只是一場體驗經濟,它還是一場「青年認同」的熱血洗禮:在這段尷尬歲月裡,成人世界冰冷、功利、威權的規則正像怪手一樣伸進我們的世界,「唯搖滾得以反抗」、「唯快感得以同盟」:「每個孤單天亮,我都一個人唱,默默的讓這旋律,和我心交響;就算會有一天,沒人與我合唱,至少在我的心中,還有個尚未崩壞的地方…」,「五月天」正是和我們一齊探索不確定明天的友伴。
兩場音樂會似乎說了一個故事:若你在年輕時不聽搖滾,便是沒有良心;而若你在中年時還聽搖滾,便似缺乏腦袋。這曾是蕭伯納描述「左派」的話,換成「搖滾」,仍有七分貼切。(作者為學學文創志業副董事長)
【2010/02/18 聯合報】@ http://udn.com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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